//Vegetalismo Curanderismo植物薩滿的世界//

有時候,我常常覺得自己是被植物們看守著的。

拉拉曾經給我一袋來自『野地食坊』的穀物,聽說他們不用農藥,至今仍依循部落的節氣古法種植食物,食物很有能量。於是,看到google地圖上跳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就驅車前往。一路上路況越來越差,到了之後才被告知這裡是已經遷村的古部落,現在只剩兩家人住在這裡,『野地食坊』最近沒有營運,要不是今天剛好有人生日回來,我應該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餐廳的建築聽說是小朋友們設計的,然後由大人們幫忙一點一點蓋出來。高齡九十多歲的Vuvu在廚房裡忙著,他們說,因為喜歡這裡所以不願意離開,小孩也都自學。Vuvu對食物很講究,食物幾乎都是自己種的,乞食於天地的部落實踐,遠離文明的富足大概就是這裡了。

雖然不請自來,但是還是被請客吃了超級好吃黃色小米年糕包著山豬肉的的「奇拿布」,另一個包在月桃葉里的好像叫做「阿拜一」的糯米粽也好吃,大姐還說包著的葉子要一起吃掉這樣才不會肚子痛。席間大家講著我聽不懂的族語,Vuvu在旁邊編織著,我很感動,也很珍惜這樣的時空,更希望學習他們的食物,試試看他們身土不二的樣貌。

會想要到部落裡,有一個部分是因為自己對於教薩滿課越來越感到不滿足,想要到部落裡面看看他們是如何生活的,還有想要有沒有辦法重新記起來自己忘記的東西。當代都市內所知道的薩滿其實是西方人創造出來的,無論是核心薩滿的Micheal Harner,或是四風印加薩滿的Alberto Villoldo,及七支箭的煙斗儀式忘記叫什麼名字的人,其實都是西方白人擷取原住民薩滿智慧重新詮釋後,模組化教學之後透過身心靈市場的行銷管道強力促銷才成為今日的模樣。這些所謂的「薩滿」所介紹的常常是一種過度浪漫且消毒過的薩滿知識,我越來越感覺其中的虛妄與商業的操作。

我渴望更真實,更源頭,更貼近我血脈相連與切身相關的薩滿巫文化。我覺得那是一種內在的靈性經驗與外在大自然智慧交織,與社群人際關係維持平衡的一種整體的個人內外相連的靈性生態系統,是一個活的,深刻的,連結萬物且綿延不間斷的生命之網。

於是,我往山裡部落去追尋。

終究,領路的人還是植物,之後來到阿發的柚園,這裡的主人花了15年的時間打造這個植物的天堂,溫幼君的書『療癒之島』當中講到的60種台灣原住民的民俗植物,這裡就有40種。

吃飯的時候, 阿發跟主人講著園區的整理提到迷宮前面的香蒜藤。

阿發說:「香蒜藤葉子弄碎聞起來像大蒜喔!」

Ajo Sacha本人

我說:「喔喔!在秘魯死藤水的部落裡面他們叫香蒜藤Ajo Sacha,是學習死藤水植物薩滿歷程中很重要的一個植物老師,很多人第一個齋戒的植物就是祂」

主人好奇的問:「怎麼跟植物靈學習?」

我說:「在死藤水的世界裡,薩滿會看你現在需要跟哪一個植物做學習,就會幫你跟這個植物開齋戒。你必須要在一段時間當中,通常最少三個月,長的話半年,一年甚至更長都有。有點像是你跟植物靈老師簽約,在這段時間你必須不吃鹽油糖,不能有性生活,也不能自慰。要把身心靈讓出最大的空間給這股力量進駐到學徒裡面,薩滿的工作就是幫學徒跟這個特定的植物靈連結,打下這個齋戒的契約。因為進行這個齋戒的學徒會變得非常敏感脆弱不穩定,薩滿的工作之一也是保護這個過程不被外界干擾。然後,植物靈就會來到學徒的夢中開始一系列的教導。」

我繼續說:「香蒜藤Ajo Sacha在部落裡是一種給獵人用的植物,我在跟祂齋戒的時候,每天都要喝祂,然後Ajo Sacha有一個特色就是祂會把使用祂的人身上的體味排掉,我在齋戒的時後全身奇臭無比,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一些動物或植物會說人類很臭,因為人的味道真的很臭。部落的獵人用Ajo Sacha的原因就是因為排掉身上的人類氣味後,打獵會比較順利,而且在這個排毒的過程當中,獵人的五感也會變得更敏銳。」

「在薩滿的儀式當中,薩滿透過Icaro的歌聲打開Ajo Sacha的能量的時候,Ajo Sacha有點像是意識電腦裡面的掃毒軟體,祂會像獵人一樣在病人的身體與意識中「追蹤著」那些不屬於病人的意識或能量,最後發覺他們藏匿的地方,某個自欺欺人的一句話,或某個謊言,某次被霸凌的經驗等等,像是神隱少女演的那樣…有沒有一個全身髒的要死的腐爛神要去湯屋洗澡,結果千尋在他身上找到一個尖尖的東西,大家用力一拉居然拉出一堆垃圾污染散落一地,大家瞠目結舌的發現這臭得要命的腐爛神原來是一個被污染忘記自己是誰的河神。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在死藤水的儀式中的療癒就是這樣子。」

「反正,Ajo Sacha就是一個『追蹤師』,沒有這股力量在身體裡面的人還真的沒有辦法幫人治病主持儀式啊!因為狡猾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說。

「Ajo Sacha是屬火的植物,在夢裡面祂會以火的樣貌呈現,而且在夢裡的空間不斷地把雜亂的東西翻出來,清理燒掉。我後來太貪心,想要快速完成齋戒,力道太大導致我的齋戒被Cusado,就是被煞到,然後整個人在床上哀叫翻滾痛了十天才好。學習死藤水薩滿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啊!」,我說。

阿發說:「秘魯跟這裡緯度差不多,應該很多植物台灣也有。」

我說:「我第一次從祕魯回來的時候,在大安公園走著,就發現奇怪怎麼有Ayahuma?咦?這個不是Bobinsana嗎?有好多在死藤水植物薩滿會學習的植物,其實台灣都有。可是可能環境的關係,或是品種有差,就是same same but different。明明就是同樣的植物,但小了些,或氣味弱了許多,害我常常不敢跟祂們相認」

有很多我知道來自世界各地的死藤水學徒再回到他們的國家之後,因為已經開啟了植物靈的學習通道,逐漸的都會有他們自己文化與土地的植物來到他們的夢中,或是漸漸的他們也開始跟自己文化與土地的植物開齋戒,透過齋戒的過程與這植物靈學習,並且被植物賜與歌曲Icaro,而且在儀式中開始運用這些植物的力量。

我常常聽到他們的經驗與學習的時候都會心裡面很激動的說:「對對對!就是應該要這樣,土地是活的,血脈是活的,植物是活的,秘魯死藤水的薩滿學習只是一個入口跟起點,透過這些經驗我們都能夠重新跟自己植物靈連結,真正復興屬於自己的土地與血脈的薩滿文化,活跳跳的那種,而不是拿國外白人加工過的薩滿舶來品,再一次被西方用身心靈市場影響力的優勢,剝削原本的原住民薩滿文化,並且二度殖民給我們。」

晚上,我跟朋友們聊著屬巫的事情的時候,朋友跑過來說她的小孩聽得懂我在說什麼。以植物為名的三歲『小艾』跑過來,元氣飽滿大聲說著:「阿美族的巫師叫做Chikawasai!」

我笑了,原來這一條沒有路的巫路,一直都有人行走其上。

我們都知道,我們都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