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是最好的療癒//

文:陳瀅如 |(原刊登於《藝術觀點》第81期,2020四月)


-作者為當代藝術家,也是 《安柏糖Amber’s》之臼井靈氣療癒師、占卜師

意識轉換進入屬靈世界:薩滿旅程

對於藝術家而言,當整個世界觀都隨薩滿旅程而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後,創作本身也註定煥然一新。【註9】

坊間研究薩滿的書籍眾多,據我觀察以人類學家的田野調查報告為大宗,而我自己也從中研讀不少,但一直讀學者的田調或學術論文除了知識的長進,總覺得少了什麼,尤其大部分書籍是西方白種男人的再詮釋!直到2018年確切地實踐薩滿意識(非尋常意識)、進入薩滿旅程,才終於從外圍向內圈緩步前進,把缺乏的那塊拼圖拼湊起來。

在每一次的旅程練習後,我習慣性以圖文記錄,而文字敘述確實可記錄較多細節。以下節錄其中二段分享:

5/2/2019

通過隧道我來到了外太空,這時我發現我變成一隻獵豹。我從紅色的岩石堆中爬出來,發現自己在紅色巨岩山腳下。巨岩上方彷彿鏡射一樣,另一頭連上直達天際,非常壯觀,很綺麗。我慢慢走向前方遼闊的平原,朝太陽走去,我碰上了兩隻小豹,我清楚知道牠們是我的孩子,一股喜悅憐愛滿於心中。這是我第二次在非尋常意識中有強烈的情緒,我實在太愛我的孩子了。我與這兩隻小豹玩非常久,天空也越來越紅,反著長的紅岩山快把天空吞掉了!回程鼓聲響起,【註10】我捨不得我的孩子,但我必須離開。

    《Sonic Driving》2018-2020,下部世界地圖一隅

5/14

穿越崖上的樹,我看到類似火山上的小山堆,於是我從山堆上方的入口飛入,穿越了一條長長的隧道。我從一個冰山的縫中出來,我看到遠方的天空被極光充滿,真的很漂亮。山谷的盡頭是金黃色的曼陀羅,我被耀眼的金光吸引,慢慢朝那個方向飛去,感覺像在看《Dr. Strange》。【註11】


穿透金黃色的曼陀羅後,瞬間進入有著春天氣息的山谷。我坐在草地上觀望對岸藍灰綠色的高山,心中浮起一個字:Sublime【註12】。坐了很久,之後我飛到對面的三個白房子那,反觀剛剛坐的草原,不是很壯美,我又發現旁邊有個山洞,看著山壁,期待看到圖騰,但什麼都沒有,然後回程鼓聲響起了。

有時我會進入薩滿意識問事,通常是問前世今生的課題,瞭解前世因緣對我而言療癒效果非常強大,可釐清人事的糾葛,也更容易放下,達到心身和諧的狀態,無論這個狀態能持續多久。

經過好幾年尋求各種救贖之道後,現階段的我,認為有必要把創作方向、想說的話、以及想傳遞的訊息向內觀看,先把自己處理清楚、觀察自己的「感覺」和本質。既然我可以看到另一個屬靈世界的豐沛與精彩,我何不把那個世界透過作品再現到我們的世界?於是展開了創作計畫《Sonic Driving》,並邀請薩滿實踐者林麗純作為跨界合作的創作夥伴。

2019年6月至7月,原本計劃與母親同遊蒙古與西伯利亞,但母親在最後一刻因病不克前往,我乾脆把行程改為工作之旅:收拾攝影機、迷你收音器材、電腦、硬碟、電池等設備,打包起來比保暖衣物還佔空間。14天的行程,我的話少之又少,不社交,自己坐兩人的位置,與其他人保持適當距離,總是獨自晃到人少的地方,獨處的時間增多,但不孤單。我觀察表情豐富的蒙古天空,這個天空會說話,而且有很多話想說;在俄羅斯的奧利洪島上靜靜凝視貝加爾湖,確定這湖一定有神仙。湖上有著名的薩滿石,我也確切感受到神聖的力量在石頭上方盤旋。我當然很清楚來到的是薩滿聖地,但我沒預料到會因為持續好幾天的獨處,自我察覺的深度增加,進而有能力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召喚力量。那股襲來的召喚不是所謂的神靈召喚,而是我對生活、工作,尤其新計畫與創作方向的轉變產生的自我懷疑與惶惶不安,以一股無形但穩定的能量告訴我:妳的方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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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ic Driving》2018-2020,影像截圖(蒙古天空)

《Sonic Driving》2018-2020,影像截圖(貝加爾湖與薩滿石 )。

2019年底因展覽受邀的關係,我決定藉由這個機會把《致幻記II:刻幻象》(2018-2019)修改完善,加入南美植物儀式中的巫醫之歌「伊卡羅(Icaro)」吟唱的聲音/音效,於是上山求助於我的薩滿朋友、合作夥伴林麗純。

麗純建議,既然要錄音,那就玩真的:薩滿進入非尋常意識,吟唱伊卡羅與靈工作,療癒以及回應我提出的要求。【註13】因為瞭解占星,於是我就自己的星座,以健康主題開始進行療癒。薩滿朋友使用不同途徑轉換意識後(非喝草藥),從室內唱到戶外,當吟唱接近尾聲時,山間的鳥兒也開始跟著唱,而且越唱越起勁,聲音之宏亮,我的收音器材早已顯示音量破表,但世俗的我當下居然只有一個想法:後製會很累。薩滿朋友「回神」後告知我胃部有黑色區域,她把那團黑色腐爛物刮掉了。隔天運動時,練習一個胃部一定會劇烈疼痛的瑜珈動作,居然沒發作,這回我是真的驚到了!

隨後我接觸了幾次薩滿進階課程,學習到尋找兩世之間的我生於何處、與指導靈合體並合作,學習掃描同學身體狀況,以及萬物皆有靈的具體實踐──改變物質狀態,以彎曲湯匙來試驗。整堂課我記得最清楚的是薩滿Isao,也是此堂課老師說的一句話:「最困難的是把僵化的想法打散,譬如你覺得湯匙不可能彎曲。」我何止覺得堅固厚實的湯匙彎不了,湯匙怎麼可能有靈性,金屬怎麼可能摸一摸就質地改變?我深嘆人生走到四十三歲全部都是「固有想法」堆積出來的,有甘有苦,卻也從來沒想過「反學習」(unlearning)。幾堂課下來,某些僵化的想法慢慢退去,除了深感薩滿知識廣大無邊,每每總是印象深刻,卻也認為這是有關生命哲學與生命態度的學習,且真的需要親身實踐。最後湯匙柄在我指尖逐漸發熱,某個瞬間我知道靈與靈的連結已經產生,湯匙彎曲了。

友人張之愷是一位天生的巫士、修行者、藝術家、療癒大家長,在他無私的療癒以及導引下,2017年我開始自習靜坐、念經,長期下來,從練習中得到許多了悟,也奇妙地發現雙手的靈氣似乎「止痛」效果越來越好。我尊敬的之愷兄也是第一位親口告知我將來會是一位跟他一樣的療癒者,接下來陸續接觸到的靈山派師姐、韓國薩滿等,也跟我說了一樣的話,但我何德何能?這也讓我聯想到占星學裡象徵療癒的凱龍星。

占星老師吳安蘭在她的文章《凱龍星是生命的原罪》中指出:「凱龍有一個特色:他是靈魂的老師。他和南北交同屬於靈魂但是並不完全相同,凱龍星是『內在的老師』。【註14】」不僅如此,祂還是「負傷的治療者」,並且強調「痛苦」。占星學是一種象徵語言,其依據來自希臘神話:半人半馬的凱龍神獨自居住在洞穴裡,各方知識豐富,包含醫療知識,不但願意教導人類知識,將人類帶往更高的意識層次,他更備受眾神的敬愛,也是醫藥之神阿斯克勒匹斯的導師。 然而悲傷孤獨的凱龍神,第一個無言的創傷來自雙親的遺棄,第二個痛苦來自祂腿上無法癒合的傷口。因為擁有神靈的不朽之軀,凱龍為了結束痛苦,犧牲自己下地獄,換取盜火者、人類的救星──普羅米修斯──之自由。

所謂的「負傷的治療者」,在占星學家艾瑞兒・古德曼(Ariel Guttman)與肯尼・強森(Kenneth Johnson)眼中,凱龍神就是薩滿:「凱龍對應負傷療癒師的原型,而這負傷療癒師便是薩滿。在西伯利亞與美洲原住民的部族裡,通常是瘸子或精神官能者被神選為部落裡的薩滿或巫醫。特別在西伯利亞,瘸腿的孩子(凱龍神的腿傷)或青少年象徵通往薩滿之路的指標。美洲原住民認為,可怕的疾病通常意指一個人成為巫醫的經驗,例如拉科塔族的薩滿黑麋鹿,在十歲重病時經歷了醫藥靈視。如果我們用凱龍在命盤的位置從心理學上來解釋這個過程,凱龍內在傷痛的療癒打開了治療他人的潛力。」【註15】

凱龍星的符號是一把鑰匙,看看自己的命盤上的凱龍位置,回想高人們說的話,也許我真的有潛能,但身為藝術家,我更期許自己的這把療癒鑰匙,是透過藝術創作真實不虛地療癒他人,也療癒自己。

結語:傾聽是最好、最自然的療癒

自從自學一套占星與塔羅,時常拿身邊朋友做白老鼠,久了後,我與朋友之間也會就當下的困惑,希望得到無論是占星或塔羅牌遊戲後的建議,這些工具也搭起歡鬧交流的氛圍。有時在對方同意的條件下,我也會進入薩滿意識,替朋友看前世因緣或占卜。由於占卜技術性的關係,友人們必須將困惑說出並且共同構想怎麼問問題,在一往一返的深談後,久而久之,時常連星盤都沒看,塔羅盤還在包裡,彼此也沒什麼有建設性的想法,單純聆聽、認真陪伴、彼此信任、無預設立場、不好為人師、不批判,就彼此療癒了。

我習得的五花八門一身絕技完全派不上用場。

陪伴、聆聽在現代群魔亂舞的社會似乎變得奢侈,但個人以為人性最基本的同理之心,才是最有力量、最在地也最自然的一帖心靈良方。

(本文完)

【註釋】

9. 同(上篇)註8. https://ambermanifest.blogspot.com/2021/12/blog-post.html

10. 「回程鼓聲」指薩滿擊鼓速度加快,召喚已出神的練習者回到尋常意識。

11.  史考特.德瑞森(Scott Derrickson),《奇異博士》(Doctor Strange),威漫影業,2016。

12. Sublime,中譯:極美之物。

13. 有興趣聆聽請前往:https://vimeo.com/388656232

14. 安蘭老師,〈凱龍星是生命的原罪(上)〉,《心光網》,http://lightweb.uho.com.tw/articles2/98/476.html#.XjZ9UxMzZTZ,2020年2月3日瀏覽。

15. Guttman, Ariel and Kenneth Johnson. Mythic Astrology—Archetypal Powers in the Horoscope. Llewellyn Worldwide Ltd, 1998. pp. 148. 英文整段原文為:Chiron corresponds to the archetype of the wounded healer, and the wounded healer is the shaman. Among Siberian and Native American tribes, it is often the cripple or the neurotic who is consider chosen by the gods to act as the shaman or medicine man, the healer of the tribe. In Siberia, especially, a lame leg (Chiron’s wound) is regarded as a possible indicator that the child or adolescent is a shaman in the making. Among Native Americans, a terrible illness often serves as the experience which marks a person as a medicine man—the famous Lakota shaman Black Elk experienced his great medicine vision during an illness he suffered at ten years of age. If we were to interpret this process psychologically in the terms of Chiron’s position in the birth chart, we would say that the task of healing Chiron’s inner wound opens up our own potential to heal others.